第十四章 2_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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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2

  胡宗宪:“官场贪墨已非一日,臣也有耳闻。”

  嘉靖:“为什么不给朕上奏?是怕得罪严嵩,还是怕得罪严世蕃!”

  胡宗宪又沉默了。

  嘉靖:“回话!”

  胡宗宪:“是。回皇上,臣虽为浙直总督,但职有所司,许多事情也不一定全清楚。”

  嘉靖:“那好。朕现在就让你都看清楚了。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带他到御案前看那些烂账。”

  吕芳:“是。胡大人,起来吧。”

  胡宗宪又磕了个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

  吕芳就在他身边:“来吧。”说着便领着他向摆着账单的御案走去。

  体力心力都已用到极限,胡宗宪这时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眼睛有些发黑,兀自强撑着跟着吕芳那个模糊的身影向御案走去,刚走到御案边便感觉撑不住了,立时便要倒下去,连忙双手扶住了案沿。

  “胡大人!”吕芳一惊。

  胡宗宪依然扶着御案,但答不出话来。

  吕芳连忙过来扶住他。

  嘉靖也惊动了:“怎么了?”

  吕芳:“主子。大暑的天,几千里赶来,在朝房又候了这么久,从中午到现在没进过食,他这是累的。吃点东西就好了,主子不要担心。”

  嘉靖:“扶他坐下,端朕的莲子羹给他喝一碗。”

  吕芳:“是。”答着便去扶胡宗宪。

  胡宗宪双手紧紧地抓住御案边沿:“公公,为臣怎么能坐御座!”

  吕芳不再强他,奔到一个装有好大一块冰的金盆边,从盆里端出一个瓷盅,揭开了盖子,又走到胡宗宪面前。

  胡宗宪两手依然紧紧地抓住御案边沿稳住身子,没有办法去接那碗。

  吕芳:“皇上有恩旨,你就坐着吃吧。”

  胡宗宪依然强撑着站在那里。

  嘉靖的目光望向了吕芳和胡宗宪:“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就让他站着喝,他撑得住。”

  一句话就像灌注了一股莫大的生气,胡宗宪立刻松开了双手,接过了吕芳手中的碗,双手捧着一口将那碗莲子羹喝了下去。喝完了那碗汤又双手将碗递给吕芳,人居然已稳稳地挺立在那里。

  跟嘉靖跟了几十年,吕芳就是在这些地方由衷地佩服这位主子,什么样的人他都有不同的办法驾驭。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一个要倒下去的人说得又挺立在那里,吕芳望了一眼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点了点头,示意他去看账。

  胡宗宪转过身子,目光望向御案上的账单,开始一路看去。

  嘉靖这时又闭上了眼,在那里打坐。

  胡宗宪的目光越看越惊了!尽管心里早就有底,可看了这些账依然触目惊心,屏住气看完后怔怔地愣在那里。

  “看完了?”嘉靖睁开了眼。

  胡宗宪几步又走到嘉靖面前,跪了下来:“触目惊心,臣难辞失察之罪。”

  嘉靖望着他:“五任巡抚三任总督还有布政使按察使衙门,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没贪。当然最多也就是失察的罪了。”

  胡宗宪:“失察误国,也是重罪。”

  嘉靖:“你又不在内阁,更不是首辅,误国还算不到你头上。”

  这便是在暗指严嵩了!胡宗宪一惊,不敢再接言。

  嘉靖:“一个浙江盯着一个织造局二十年便贪了百万匹丝绸,还有两京十二个省,还有盐茶铜铁瓷器棉纱,加起来一共贪了多少?严嵩这个首相当得真是值啊。”

  胡宗宪真的惊住了,跪在那里,望着嘉靖。

  嘉靖:“做人难,做官难,都不难。不做小人,做个好官,这才难。严嵩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愿背恩负义,这是不愿做小人,朕体谅你。可不要忘了,你做的是我大明的官,不是他严嵩的官!朕再问你一句,今年五月淳安建德发大水到底怎么回事?”

  胡宗宪:“马宁远有供词在,微臣已经呈交朝廷。”

  嘉靖:“马宁远的供词只有天知道。朕现在要问你,新安江大堤是怎么决的口子?”

  胡宗宪突然昂起了头,激昂地答道:“皇上,臣有肺腑之诚沥血上奏!”

  嘉靖:“说!”

  胡宗宪:“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疆域万里子民百兆,皇上肩负祖宗社稷,治大国如烹小鲜!今年正月,鞑靼从河西渡冰河犯山西,顺天府百万军民缺粮;二月,山东济南府饥荒;三月,京师又饥荒;四月,山西又饥荒;五月,东川土司内乱;闰五月,江西流民叛乱攻泰河,四川苗民叛乱犯湖广界。本月,山西陕西宁夏又地震,死伤军民无算。何况东南沿海倭寇的战事又已到了决战时刻!国事艰难如此,倘若兴起大狱,牵及内阁和六部九司,天下立时乱了!皇上现在问及新安江大堤决口之事,臣无言以对,也不可言对。恳请朝廷在适当的时候再行彻查。臣的苦心不只是为了严阁老的知遇之恩。严嵩当政二十年,到底贪了还是没贪,是别人打着他的牌子在贪还是他自己有贪贿行为,皇上比微臣更了解他。”

  嘉靖紧紧地盯着他,好久转向吕芳:“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吗?这就叫公忠体国。”说到这里转向胡宗宪:“好。冲着你刚才这一番奏对,朕现在就不追问新安江决堤的事了。说到严嵩,朕也不比你更了解。你想开脱他,朕也想开脱他。可真能开脱的只有他自己。你现在就带着这些烂账连夜去见严嵩。不要说是朕叫你去的,也不要说已经见过朕了,就说奉朕的密旨来陈奏东南抗倭的事,顺便把你在浙江查出的这些账送给他看。”

  胡宗宪更惊了:“皇上,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微臣宁愿以坦荡面对君父面对内阁。皇上命臣这样做为的什么,臣恳请明示。”

  嘉靖:“朕叫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失臣!叫你这样做,就为了看一看朕还有你是不是都认错了人。”

  胡宗宪又愣在那里,好久才说道:“回皇上,今年三月臣进京的时候曾经去拜见严阁老,便被拒之门外。臣这个时候夤夜求见,他也不会见臣。”

  嘉靖手一挥:“上次他不见你的事朕知道。不是他不见你,是严世蕃不让你见他。现在朕已经叫严嵩让严世蕃搬出去了,这次去你能见到他。”

  几十年宦海生涯,胡宗宪也算把朝局把官场看得十分透彻了,但这样的事,出自皇上的安排,而且安排得如此周密,还是让他十分震惊。领不领旨,此时心里一片空白,懵在那里。

  吕芳插言了,大声说道:“胡大人,皇上这一片苦心你还不明白吗?”

  胡宗宪省悟了,只好磕下头去:“臣遵旨。”

  嘉靖望着吕芳:“他出不了宫了。你送送他。”

  送走胡宗宪,吕芳回到玉熙宫,见嘉靖仍在闭目打坐,便到龙床边去给他铺设被褥。铺完了被褥,又端来了那盆水,轻步放到嘉靖面前,绞好了帕子:“主子,快子时了,该歇着了。”

  “你说这个胡宗宪到底是个什么人哪!”嘉靖没有睁眼,更没有去接那块手帕,却突然问道。

  吕芳的手停在那里,想了想答道:“奴才只好打个比方,不一定恰当。”

  “说。”嘉靖睁开了眼望着他。

  吕芳:“依奴才看,他就像个媳妇。”

  嘉靖:“怎么说?”

  吕芳:“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中间有丈夫也得顾着,底下还有那么多儿女要操劳。辛苦命,两头不讨好。”

  “像。”嘉靖的嘴角边也露出了笑纹,可很快又隐去了,“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呀。两京一十三省,东墙修好了,西墙又倒了,现在换了严嵩,别人未必也能当好这个家。但愿有些事严嵩也是被人家瞒了。”

  吕芳:“圣明不过主子。如果连胡宗宪这样的人现在也不愿严嵩倒了,就说明还不是时候。关口是要弄清楚,严世蕃他们到底瞒着严嵩还干了些什么。不查出铁证,还真不好动他们。”

  嘉靖沉默在那里,良久,突然又问道:“沈一石的账上记着二十年给宫里送了二百一十万匹丝绸。这些丝绸都用在了哪些地方,针工局巾帽局尚衣监那些奴才是不是也有贪墨,你也要查!”

  吕芳:“回主子,奴才已经布置人在查了。都子牌时分了,主子该歇着了。卯时还要见严嵩呢。”

  “要歇你歇着去。朕就坐在这里等他们。”说着,嘉靖打好了盘坐,闭上了眼睛。

  吕芳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只好搬过来另外一个蒲团放在嘉靖身边的矮几旁的地上,盘腿坐下,闭上眼陪着他打起盹来。

  严嵩是从床上叫起来的,这时披着一件长衫,静静地站在书房里,等着胡宗宪进来。

  先送进来的是严府家人抬着的那两个大木箱,摆放在书房中间,家人们便退了出去。

  胡宗宪这才慢慢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望着严嵩。

  严嵩的目力早就不行了,尽管门房先送来了胡宗宪的帖子,可这个时候胡宗宪突然从东南抗倭的战局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睁大了昏花的老眼静静地望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已是半夜,起了凉风,从门外吹进来,把严嵩那头已经由白转黄的疏发吹得凌乱地飘着。

  胡宗宪心中一酸,这才想到跪了下去:“受业胡宗宪拜见阁老。”

  听到声音,严嵩这才知道真是胡宗宪来了,却仍然问道:“是汝贞吗?”

  胡宗宪:“回阁老,是弟子。”

  各种各样的猜测和预想这时都没有,严嵩呈现出来的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那种真正的平静:“来了好,来了就好。坐下,慢慢说。”说着自己在身后的躺椅上先坐下了,又伸出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是。”胡宗宪磕了个头,站起来在严嵩身边坐下了,定定地望着他。

  严嵩也望着他,伸出了手。胡宗宪愣了一下,接着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放在严嵩的手掌里。

  严嵩是在等着胡宗宪说话,胡宗宪却不知从何说起,两个人的手这样似握非握,一时沉默着。

  “我八十一了,你也有五十六了吧?”严嵩先开口了。

  胡宗宪:“是。弟子今年虚岁五十六。”

  严嵩:“你的头发也白了不少了?”

  胡宗宪:“是。就这几年,白了七成了。”

  严嵩:“白头师弟,见一面都难了。”

  胡宗宪望着严嵩苍老的面容:“恩师,三月进京的时候,弟子曾经来过……”

  “不要说了。”严嵩打断了他,“是严世蕃不让你进来,我都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严嵩握紧了胡宗宪的手:“在这个世上,有时候弟子比儿子还好啊。这一次你是奉密旨进京的吧?”胡宗宪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是。皇上要过问东南抗倭的战事。”

  严嵩:“东南半壁都在你肩上哪!听说打得很难,打得也很好?”

  胡宗宪:“这是弟子能干的最后一件大事了,再难也得把倭寇平定下去。”

  严嵩黯然了:“还是不要这样想。我用的人里也只有你最能担大任,朝廷用你一天就应该干一天。问你一件事要如实告诉我。”

  胡宗宪:“恩师请问,弟子一定如实回话。”

  严嵩:“你去应天向赵贞吉借粮,他是怎样借给你的?是你一去他就愿借,还是你以调军粮的名义他没有办法才借给你?”

  胡宗宪:“回恩师,不管怎样,赵贞吉还是把南直隶的粮借给了浙江。各人都管着一个省,他也有难处。”

  严嵩:“什么难处?是不是上面有人给他打招呼,不让他借粮给浙江?”

  胡宗宪又沉默了一下:“恩师,弟子但知实心用事,没有根据的事,弟子不敢妄加猜测。”

  “你真是会做媳妇两头瞒啊!”严嵩叹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个媳妇,比你长一辈罢了。但凡能够瞒过去,我也想瞒。可瞒来瞒去,最后还是把自己给瞒了。汝贞,媳妇这么难当,只有我们师弟深知其苦。可偏有那么些人还要争着来当这个媳妇。徐阶要争我这个媳妇当,赵贞吉也想争你这个媳妇当,他们真要争,到时候我会让给他,平定了倭寇,你也让了吧。”

  胡宗宪倏地抬起了头望着严嵩,哪敢接言,只好仍沉默着。

  一番强忍欷的感慨,一番心潮难平的沉默,严嵩的目光这才昏昏地望向摆在厅里的那两口木箱:“这两口箱子是你带来的?”

  胡宗宪:“是。”

  严嵩:“汝贞啊,二十年了,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东西。每次进京,我都给你打招呼,什么东西都不要送。我用你,从来没有这些心思,只是为国用贤。他们都说,我严嵩就凭着能写一手好青词,逢迎皇上。真这样,内阁首辅这个位子我能坐二十年吗?两京一十三省,战乱灾荒官场争斗,哪一件事情靠写青词能够平息下去?靠的什么,主要靠的是有你这样的人在底下撑着啊!汝贞,用人各有不同,从一开始我就是以国士待你,对你我要全始全终!走的时候,把箱子带出去。”

  胡宗宪心里一阵激动又一阵酸楚,眼睛终于湿了:“恩师,这两箱东西不是礼物。”

  “哦?”严嵩慢慢望向了他,“是什么?”

  胡宗宪:“是账册。”

  严嵩立刻沉默了,显然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好久才又望向他:“是抄沈一石的账册?”

  胡宗宪:“是。”

  严嵩立刻问道:“抄出了多少财产?”

  胡宗宪低沉地答道:“二十五座织房可织丝绸一万零九百六十匹,库存丝绸一百匹,现银一万余两。”

  严嵩一下子懵了,坐在那里,虚虚地望着前方。

  胡宗宪立刻感觉到严嵩刚才还有些温热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立刻握住了他:“阁老,这个结果也不是意外中事。先不要焦急。”

  严嵩虚虚的眼慢慢转望向他:“国事不堪问了。东南抗倭,西北御鞑靼,东北御土蛮,还有几个省的灾荒,眼下都指望着沈一石的家财,怎么会只有这些!”

  胡宗宪:“沈一石的钱是被人贪了,要彻查,账目都在这里。”

  严嵩的眼慢慢望向了那两口箱子:“就是这两口木箱?”

  胡宗宪沉吟了一下,答道:“是。”

  严嵩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能把这些账册送到我这里来!”

  胡宗宪无法接言。

  严嵩:“这里面牵涉到织造局!这些账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看。汝贞,你好糊涂!”

  胡宗宪只好答道:“是。”

  严嵩:“几十年的官,在朝里当过兵部尚书,在下面当过巡抚总督,这样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立刻把账册抬走,到朝房等着,一早送进宫去。”

  不能解释也无法回答,胡宗宪只好深深地望着严嵩:“阁老,倘若这些账目里牵涉到小阁老还有朝里其他的人怎么办?”

  严嵩:“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严嵩的态度让胡宗宪心里波澜起伏,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无论千秋万代史书如何评价自己,自己作为严嵩一手提拔重用的人他没有什么愧疚。他知道皇上在卯时要召见严嵩,自己要赶在此前将账册先行送到宫里,向皇上如实禀报严嵩的态度。

  胡宗宪:“阁老,那弟子现在要走了,立刻将账册送到宫里去。”

  严嵩没有立刻接言,又在那里想着,然后望向他:“汝贞,你今天晚上这件事做得犯了大忌。到宫里不要说先到了我这里。”

  胡宗宪一怔:“这能够瞒皇上吗?”

  严嵩:“只有瞒!如果皇上知道了,我没有看账册,受不到责怪。关键是你,你把这些账册先送给我看便是欺君!汝贞,我都八十一了,死了也没多大关系。东南的大局不能够没有你。听我的,到了宫里千万不要说。”

  胡宗宪:“京师到处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弟子到府上来他们也可能知道。阁老,担罪就担罪,弟子不能连累恩师。”

  严嵩有些急了:“糊涂!不管谁说你来过我不认账就是。有事我担着。”

  胡宗宪的眼泪溢了出来,为了掩饰跪了下去,调匀了呼吸:“弟子听恩师的。我走了。”

  严嵩:“快走,从后门出去。”

  胡宗宪深深地磕了个头,然后爬起身赶紧走了。

  三伏的天,卯时初已经是大亮了。严嵩的二人抬舆在大殿的石阶前停下了,吕芳立刻走了下来,和以往一样搀住了他:“阁老,没有睡好吧,眼睛都是红的。”

  严嵩:“睡不好了,伺候皇上一天算一天吧。”

  吕芳不再说什么,搀着他慢慢步上了台阶,走进精舍。

  “老臣叩见皇上。”严嵩身子吃力地慢慢弯了下去。

  “不要行礼了,扶阁老坐下。”嘉靖坐在蒲团上立刻望向吕芳。

  “是。”吕芳答应着,搀着严嵩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了。

  坐下后严嵩才隐约看见胡宗宪跪在嘉靖蒲团的右前方,两只大木箱已经打开,摆在蒲团的前方。

  二十年了,皇上的精舍只有自己一个外臣能够进来,今天胡宗宪居然能够跪在这里,而且跪在打开的账册木箱边,老严嵩当然明白了夜间胡宗宪抬着账册来看自己是皇上的旨意!

  嘉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严嵩,严嵩的脸平静如水。

  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胡宗宪跪在那里,微低着头。

  嘉靖开口了:“严阁老。”

  严嵩离了离身子:“老臣在。”

  嘉靖:“这是胡宗宪从浙江带来的两口箱子,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严嵩:“回圣上,不知道。”

  严嵩果然如胡宗宪所奏,一来便为胡宗宪掩饰,嘉靖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酸味,连他自己也一时分辨不出是酸楚还是嫉厌,一向不露声色的面容也浮出了复杂的表情。

  只有吕芳站在一侧感受到了嘉靖的反应,那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胡宗宪。”嘉靖突然对着胡宗宪。

  胡宗宪依然微低着头:“微臣在。”

  嘉靖:“知道牌位上为什么要供着‘天地君亲师’吗?”

  胡宗宪怔了一下,答道:“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

  嘉靖叹了口气:“还有一句,那就是呵护之。对听话的臣子儿子弟子,君上父母师长都是呵护的。南边的百姓有句俗话,崽女不要多,好崽只要一个。北边的百姓也有一句俗话,叫做护犊子。但愿南边的北边的都只呵护好儿子,不要连不肖子孙都护短才好。”

  严嵩和胡宗宪都把头低下了。

  嘉靖:“其实朕也是个护犊子的人。可朕不是什么犊子都护,要护也只护像胡宗宪这样的犊子!胡宗宪,告诉你的恩师,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吧。”

  胡宗宪低声地回道:“是。这箱子里装的是抄没沈一石家财的账册。”

  嘉靖的目光又望向了严嵩,严嵩抬起了头望向嘉靖,两眼里满是那种老人才有的十分孤独的目光。

  嘉靖的心一下子软了,不再看他,转对胡宗宪:“告诉阁老,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胡宗宪:“是。这些账册记的都是从嘉靖二十一年到嘉靖四十年浙江官场贪用织造局沈一石丝绸钱财的数目,折合各年丝绸的市价,一共有近八百万两白银之巨。”

  嘉靖直问严嵩:“阁老,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严嵩站了起来:“圣上,凡沈一石账上所牵涉之人都应立刻拿办,所贪墨之财都应严加追缴。”

  嘉靖:“二十年的账了,要追也不是那么容易。现在应该立刻拿办的几个人是郑泌昌何茂才。他们可都是严世蕃举荐的人。”

  严嵩跪了下去:“着将严世蕃立刻革职,以便拿办郑泌昌何茂才。”

  嘉靖不吭声了,精舍里一片沉默。

  “吕芳。”嘉靖转望向吕芳,“这些账册里直接牵涉到严世蕃没有?”

  吕芳立刻答道:“回主子,账册里没有牵涉到严世蕃。”

  嘉靖:“那就没有理由革严世蕃的职。叫严世蕃先退出内阁,工部侍郎还是让他当。”

  吕芳:“主子圣明。”

  嘉靖:“严世蕃退出内阁,其他人朕也不护短。高拱张居正也退出去。把内阁这个班子调一调。首辅还是严阁老,实事让徐阶去管,把李春芳和陈以勤补进来。”

  这就是大调整了!包括吕芳在内,三个人都有些惊出意外。

  嘉靖:“朕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胡宗宪是不能接言的,严嵩和吕芳立刻答道:“臣、奴才听见了。”

  嘉靖:“那就立刻拟旨。”

  吕芳:“奴才这就拟旨。”

  嘉靖又望向跪在地上的严嵩:“严阁老。”

  严嵩:“老臣在。”

  嘉靖:“拟完旨你和吕芳先叫上徐阶,到内阁去,这个旨意让徐阶宣布。记住,叫那几个人先看看誊录出来的烂账,看完了账再宣布旨意。然后议一个人选到浙江去当巡抚,立刻拿办郑泌昌何茂才,追缴沈一石被贪墨的财产。”

  严嵩:“臣领旨。”

  嘉靖的目光又转向了胡宗宪:“胡宗宪。”

  “微臣在。”胡宗宪抬起了头,望着这位深不可测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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